编者按：这个南美石油大国快完了——在过去的一年，委内瑞拉有着全世界最糟糕的通货膨胀率，略低于％；今年预计将会翻两番，达到％（也要说达到%）。
委内瑞拉商会副总裁里卡多?库萨诺声称：“国内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处于不同水平的短缺状态，同时85%的公司处于不同程度的停产状态。”该国资深的癌症专家表示，他们半数以上的病人因为缺乏基本的药物供给，只能等死。
在IMF眼里，年委内瑞拉的通胀率能够达到.37%！美国一家叫Howmuch的网站，利用IMF最新的预测（-），将全世界各国的通货膨胀率以及失业率，按时间做成了动图。图上面积越大的国家，意味着通货膨胀率越大。可以看出，委内瑞拉的通胀将宇宙无敌。
牙膏、肥皂、卫生纸、洗发水、安全套、避孕药……你能想到的生活用品，基本上只有高价黑市上才能买到；牛奶、*油、鸡蛋和面粉……这些进口生活日需品，更不用说了。德国汉莎航空公司和拉塔姆航空公司（拉美最大航空集团）先后宣布，暂停飞往委内瑞拉的航班。
讽刺的是，该国拥有全球最大的已探明石油储备。在过去两年内，国际油价遭腰斩，但委*府福利支出如常，以致债台高筑（包括欠中国的多亿美元）。中国在拉美承建的第一条高铁——设计时速公里的蒂纳科-阿纳科铁路因委经济崩溃而停摆，自年中方撤出管理人员后项目已陷入瘫痪状态。
委内瑞拉反对*领导的国会，正效仿邻国巴西，推进弹劾总统马杜罗的事宜。很多民众走上街头，要求司法部门尽快批准对马杜罗开启“弹劾公投”程序。已有万民众签名，要求提前举行原本年才举行的总统大选。经济垮了，马杜罗凭什么赖台上？
近日有网文标题是《查韦斯如何用14年把委内瑞拉坑破产》，虽然原文写于3年前，如今的“破产”并非发生在查韦斯任内，而与马杜罗的无能和国际大形势有关，但此刻回顾查韦斯的执*得失，其实可以从查韦斯“21世纪社会主义”的失败中，找到如今委内瑞拉经济崩溃的线索。
展开正文前，还要插说一个典故：查韦斯曾在中国说他崇拜毛泽东，而中方官员的回答——“中国同委内瑞拉关系并不带有意识形态色彩，也并非针对第三方，因此不会影响委内瑞拉与其它国家关系”，看上去更像是解释给另一个不在现场的超级大国听的。
据《福布斯》杂志统计，委内瑞拉前“第一女儿”玛丽亚·加芙列拉·查韦斯，在安道尔和美国的个人账户上有41.97亿美元，成为委内瑞拉最富有的人，也是日后委内瑞拉总统的有力竞争者。
查韦斯的十四年：被装扮的“社会主义”
作者：赵新宇来源：《凤凰周刊》
“赤色的乌戈”最终未能在委内瑞拉建成“21世纪的社会主义”。在重病两年和若干次外科手术之后，委内瑞拉总统乌戈?查韦斯于年3月5日医院与世长辞，享年58岁。
3月6日，委民众成群结队涌向街头为查韦斯送行，拥戴之情表露无遗。查韦斯躺在简单的棕色木质灵柩内，盖着国旗，灵柩穿过首都加拉加斯。很多人穿着标志着查韦斯运动的红色衬衫。送行队伍绵延数公里，看上去像一条红色的河流。
从年2月2日到年3月5日，查韦斯整整统治了委内瑞拉14年。在其治下，委内瑞拉的面貌发生了极大变化。《纽约时报》评论称，虽然14年间委内瑞拉的经济发展不稳定，他也没能实现或者完全实现自己的很多承诺，但查韦斯所留下的最重要的遗产不是由钢筋水泥打造，而是一些更抽象的东西：他改变了委内瑞拉人看待自己以及自己国家的方式。
“查韦斯精神”将比它的创建者更加长寿。相比较而言，查韦斯指定的继任者马杜罗更加友善，但*治力量明显不够。查韦斯的个人魅力和国民对其的崇拜，这些短期之内是无法传给接班人的。
查氏威权体制的建立21世纪初，在除了“每年进行一次改选”之外的《人民宪章》条款被吸纳到代议制民主中后，马克思主义者——特别是第三世界的那些追随者们——开始构筑起形形色色的“真正民主”，代议制民主则被他们斥为“形式民主”。
查韦斯的手法也莫过于此。他将自己要打造的*治体系称为“参与制民主”，并认为代议制民主并不能使人民参与*治，无法反映人民的真实意愿。查韦斯利用了多次公投和立法来构建他的“参与制民主”*治体系。其中最重要的，也可以说是构筑了整个委内瑞拉体制框架的还数年宪法的通过。不过，这部世界上最为冗长的宪法主要反映了两种思维：一个是民粹，一个是集权。
以公投取代议会*治，是查韦斯“参与制民主”中极为重要的一环。该宪法规定，公民有权发起四种公投：罢免、批准、废除和咨询，这为查韦斯后来废除任期限制等扩权奠定了基础。事实上，公投这类做法在拉美*治中并不新鲜，从左翼的智利的阿连德、洪都拉斯的塞拉亚到右翼秘鲁的藤森、哥伦比亚的乌里韦、智利**府统治者皮诺切特，都对其情有独钟。
查韦斯曾宣称，加强集权是打破传统**垄断*治所必需的。年宪法拉开了集权进程的序幕：总统任期由5年改为6年，原来的不得连任的限制被删除，但规定一个人总共只能任两届总统。此外，国会由两院制改为了一院制，也使委内瑞拉成为罕见的国会里没有各州代表的联邦制国家。国会原有的立法权也被削弱，随时可以被总统宣布解散。与此同时，一个新的职务——公共辩护人被设立，其职能是监督总统和国会以捍卫公共道德和利益，这就更使国会权力受到扼制。法官也由原本的国会任命，改为需通过公共考试才能上任。
借这股东风，查韦斯在7年12月和9年2月两次发动修宪公投后，废除了总统任期的限制，为自己的终身总统梦扫平障碍。此前，他曾4次获得国会授予委任立法权。在14年的执*期间，查韦斯享有这种至高大权的时间长达4年半。其间，不少备受争议的法律都是查韦斯利用这种权力颁布的，如《土地法》和《碳氢化合物法》。对于司法系统，查韦斯将最高法官的人数从20人增加到32人，还任命了9名亲信。至此，一个查氏威权体制完全被建立起来。
不过，一个年当选为总统的*坛“黑马”，如何能在一年时间就将这个国家的*治制度改头换面呢？这还需要追溯查韦斯上台前的委内瑞拉*坛历史。
年1月，一场*事*变推翻了委内瑞拉前总统佩雷斯·希门尼斯（PérezJiménez）的独裁统治。当年10月，委内瑞拉民主行动*、基督教社会*和民主共和联盟等**领导人签订了《菲霍角协议》。以此协议为基础，制定了年宪法，规定委内瑞拉共和国永远是民主、代议制、责任制和轮换制的*府；总统由直选产生，任期5年，不得连任，并在任期届满后的10年内都不得重新当选总统。
这套民主制度在一开始就太过重视“民选总统”而忽视了权力的分散制衡。由于国会议员的个人作用不大，立法往往是**力量博弈妥协的结果，因此也没能形成成熟民主国家那种明确的意识形态分野。前面提到的那种委任立法权，也是这一时期*府的一项创举，只不过查韦斯将其最大化地利用了而已。
年，委内瑞拉西蒙玻利瓦尔大学的*治学教授弗雷德里希·韦尔施曾研究过委内瑞拉国民对民主制度的信心。他发现，国民对建制机构普遍不信任，除了天主教会和*队受到的信任比例超过不信任比例，其他机构均被怀疑，其中国会、*府、工商业联合会和工会得到的信任比例不超过三成。不过国民对民主本身的信心比例却上升了，近60%的受访者认为自己是坚定的或一般的民主主义者，只有12%的受访者表示自己不是民主主义者。韦尔施据此认为，委内瑞拉的民主制度会继续稳固下去。
查韦斯正是利用人们对“民主”这个模糊概念的信念，轻松摧毁了那些不受信任的民主建制机构。这个*治后生，在他*变失败后发表的那番“暂时没实现目标”的投降宣言，大概并不足以为他赢得称赞，但当他以这种形象、配合看似美好的概念，攻击那些早被人们怀疑和忽视的建制机构时，不难想象委内瑞拉传统的民主制大厦会在顷刻间轰然倒塌。
天建成大都市支持与反对查韦斯的人，对民主的观念截然不同。查韦斯架空国会、法院和地方*府的那些“参与制民主”之举，在反对者看来是想独揽大权，在其支持者看来却正是在拉近选民同他们的“民选领袖”之间的距离。自然，这个让他们着迷的承诺，便是所谓“剥夺过去被帝国主义和寡头垄断的巨额石油财富，用于改善穷人的生活”。
在查韦斯治理国家的14年里，他使这个国家从半贫困的国家变成了在社会意义上非常稳定的国家。他花费了出售石油的巨额收入来建设住房、医院和校舍，用来稳定物价、补助农户和帮助贫困的人。
即便在一般的推崇社会主义的国家，大概也无法想象贫民别墅区这种概念，委内瑞拉却做到了。Altagracia住宅区是第一个受益之地，这里之前是贫民窟，遍布着狭小的砖结构房和铁皮房。为此*府特地找来了工程师，在墙上留下一句“天建成大都市”，并将当地名居民组建成了工程队。两年内，这里被改造成为由窗明几净的独栋小楼组成的别墅区。除了住宅，儿童教室也在社区内兴建起来，甚至还有修建配套游乐场的计划。
*府还请来古巴医生为居民提供免费医疗，水电费也很便宜，暴力犯罪在社区改头换面后几乎完全消失。这里的社区居民体会到了“一步登天”的感觉，他们在住宅区门口写起标语，表示“将和查韦斯一起掌管国家”。
不过，并非每个贫民窟都有Altagracia这么幸运。就在这个社区所在的山脚下不到10米处，就绵延着大片截然不同的贫民窟。那些尚未进入社会主义天堂的贫民心想只需等待，总会有见到光明的一天。连一些并不待见查韦斯的评论者也认为，委内瑞拉既然有如此富庶的石油资源，查韦斯的社会主义*策在经济上是可以持续的。
“石油开放*策始末”从委内瑞拉开始出产石油至今的近百年间，查韦斯并不算最为激进的“收回外资寡头手中的石油”领导人。有些讽刺的是，那个比他更显狂热地推动石油产业国有化的总统，正是查韦斯在年*变时打算推翻的对象——卡洛斯·安德烈斯·佩雷斯。
委内瑞拉的石油产业国有化运动在年就开始了。这一年，委内瑞拉*府打破了和石油公司间五五分成的惯例，单方面提高石油公司的税率，使*府利润分成达到65%。在佩雷斯的第一个总统任期内（年3月-年3月），这项运动进展到了最高潮。委内瑞拉*府单方面对石油产品定价并规定石油产量，这时*府得到的利润分成已超过了90%。尽管在佩雷斯离任后，*府让出了部分分成，但石油公司所得直到年也没有高过20%。
对于委内瑞拉这样的石油产业相对成熟的国家，由于单个钻井的产出会呈现不断下降的趋势，要保持或扩大现有的生产水平，就必须依靠不断注入的投资去打新井。国有化运动破坏了私人资本的投入，而国企本身的投资效率则是低下的，委内瑞拉的石油产量从年代中期的每天多万桶持续下滑，到年代中期已不足万桶。
直到查韦斯发动*变之时，委内瑞拉的石油开放*策才真正启动。这一*策的宗旨在于招揽并稳定投资、提升石油产量。为此，*府通过颁布实施*策，重新建立起了与石油公司五五分成的利润分配体系。
具体来说，企业与*府的合作方式大约有三种，第一种是私营企业全额投资，与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的子公司组成合资企业，以享受最高50%的利润分成；第二种是私营企业签订经营服务合同，全资开发油田，采到的石油全部交给PDVSA；第三种是专为奥里诺科重油带和东北沿海天然气开发而设定的战略合作协议，参与的企业不仅要投入资本，更要投入勘探、开采、炼制等方面的先进技术。
对重振石油产业而言，改革可谓立竿见影——几乎所有跨国石油企业又再次回到委内瑞拉，来自14个国家的几十家公司与PDVSA签订了经营服务合同，大量追加对委内瑞拉石油业的投资。美国、法国、挪威和瑞典的几家企业还与PDVSA建立起了开发奥里诺科重油带的战略合作关系。委内瑞拉的石油产量也迅速上升，年已经恢复到每天万桶的水平。
开放的石油产业*策，使得当时的委内瑞拉在面对国际油价下降时有了更强的抵抗力，但这并不足以令它走出爆发社会经济危机的巨大风险。佩雷斯还在任的年代初期，该国经济状况远没有后来所宣传的那般糟糕，较高的增长率曾令外界将其和智利、墨西哥、哥伦比亚并称为“拉美四小龙”。但后来，佩雷斯没有果断地实施紧缩*策来治理这个国家严重的通货膨胀。因贪污案发下台后，继任的卡尔德拉随即搁置了反通胀计划，而再次恢复了以财*赤字支撑社会福利的所谓“团结战略”。
查韦斯当*之初，没有贸然破坏与企业间的合作协议，而是通过一系列税收调整，加大*府的利润分成比例，终止了短暂的五五分成制。以1年颁布执行的《碳氢化合物法》为例，矿区使用费从之前的石油价格的16.66%提升到了30%，公司所得税税率虽然从67.7%降到了50%，但增加了一系列新的企业消费税。经过这种调整后，*府占有的利润比例又提升到了70%~90%的区间。
“收归”国家石油公司除了企业本身，查韦斯也不待见原有的工会组织。当时，委内瑞拉最大的工会组织委内瑞拉劳工联盟（CTV）是反对*“民主行动*”的长期盟友，无论从*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是想要把持大权的查韦斯的天然敌人。
0年底，查韦斯通过公投，强制让工会内部进行由国家监督的选举。尽管选举结果仍是属于反对派的卡洛斯·奥特加（CarlosOrtega）担任CTV主席，却拉开了查韦斯操控和打击CTV的序幕。查韦斯当时的做法招致了激烈的反抗，2年12月，石油工人积极地投入到反查韦斯的大罢工中。3年4月罢工失败后，*府解雇了名员工，还对卡洛斯·奥特加发出拘捕令。后者流亡两年后被捕，并于5年12月被判处16年有期徒刑。后来他逃离委内瑞拉，现在居住于秘鲁首都利马，受到*治庇护。
顺利度过这场*治危机后，站稳脚跟的查韦斯开始对年代签订的经营服务合同下手。5年，委内瑞拉*府强制要求合作企业将原来的经营服务合同换为新的合资公司协议，新协议除了意味着更高的矿产税和所得税，更大幅提高PDVSA持有的股权至60%。查韦斯对此评论道：“他们的利润高入云天，但是我们继续遭受损失。从明天起这种情况将结束。不喜欢这种交易的公司可以撤走。”
经过这番动荡后，PDVSA完全成为了查韦斯的*治机器。他将该企业的管理层换为自己的亲信，将PDVSA借油价大涨赚到的利润不断挪作他用，7年竟收走亿美元用作“社会发展支出”。除了解聘反对者，查韦斯还将更多人员安插到PDVSA中。年该企业的员工数超过了10万人，比大罢工时增加近两倍。另外，那些在他6年连任后国有化的“战略产业”，一旦经营不善出现亏损，也一并交由PDVSA接管。
全球经济危机后，查韦斯又将利润分成跟油价挂钩。年初，委内瑞拉*府颁布了新规定来对付石油公司的“暴利”：当油价超过70美元每桶时，企业须将超额收入的80%交给*府；当油价超过80美元每桶、90美元每桶时，上交比例分别达90%和95%。
查韦斯的做法，使委内瑞拉的外国直接投资（FDI）从他上台之初的20亿美元净流入，变成了7年的16亿美元净流出。除了企业利润和自主权被委内瑞拉*府大量收走的影响，快速造成这种局面的重要原因，还有对查韦斯未来严苛*策的不良预期。
查韦斯*府的这些作为，导致委内瑞拉石油产业的投资和产量都出现了严重下降，地震勘探和探井工作量锐减到年代平均水平的20%，9年完成的钻井数只有5年的60%。更为讽刺的是，被查韦斯打压得不断出逃的私人资本依靠其高生产效率，在委内瑞拉的石油出口中占到了越来越大的比例。联合国的数据显示，尽管油价持续上涨，委内瑞拉自年起的累积经济增长率在南美洲七大经济体中最低。
实现“粮食主权”下的价格管控“汽油比矿泉水还便宜”是查韦斯*府在外国人面前的一个金字招牌。然而，这种做法无异于逼迫PDVSA以亏本的价格对内赠送汽油。按委国内消费量算，这些石油若销往海外可以带来几十亿美元，然而现在PDVSA不但无法收到这笔收入，其“国内销售”还需其他业务倒贴几十亿美元来补偿损失。一来一去，便是上百亿美元的损耗。因此，反对派的经济学家声称，委内瑞拉其实有着“全世界最为昂贵的油价”。
屏蔽价格作用的后果，不仅仅是使PDVSA收不回成本，在委内瑞拉国内，缺少了价格指导的能源分配无法抵达最需要它的地方。在首都之外的城市，非计划停电成了家常便饭。在制造业方面，本来因丰富的水电资源和铝土矿而发展起来的委内瑞拉铝工业，现在却由于严重的零件与原料短缺，只运作了29%左右的产能。
土地改革方面，原来的大农场被强制拆分。查韦斯对此表示“土地不是你的，它不属于私人，它是国家财产”，“土地应该被劳动者占有，那些不工作的人应当失去他们对土地的权利”。农民拉蒙·巴雷拉在拿到分给他的37英亩土地后半年仍然只是在喂他的9头猪，土地则处在休耕状态。“没有水，没有电，没有肥料，也贷不到款，我该如何开展工作？”巴雷拉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表达出无奈。
查韦斯曾经号称要实现“粮食主权”，然而，他当*10年后，委内瑞拉的食品进口率从原来的40%上升到了70%。食品的进口贸易受到*府的严格管制，与美国关系的交恶也对此造成负面影响，委内瑞拉转而从它的友邦那里寻求供给，比如从中国进口奶粉。这个小国一度成为中国奶粉最大的海外消费者，牢牢占据中国奶粉一半以上的出口额。
在委内瑞拉的超市，几乎没有不缺货的食物：食用油、糖、面粉、玉米粉……*府将这种状况归罪于商人的“囤积”与“炒作”。他们甚至突击搜查过百事可乐的仓库，“缴获”白糖吨，尽管百事可乐生产商拥有*府的进口许可证。
然而，食品越是短缺，*府却越是热衷于价格管制。他们为12种“基本食物”制定了最高价格，严禁涨价。年5月，曾经一周之内有32个屠夫被控“哄抬价格”，如果罪名成立，他们将面临一到两年的有期徒刑。与之同时存在的是惊人的浪费。曾有报道称，有磅腐烂的鸡肉被倾倒在委内瑞拉东部农村的一个垃圾场，包装袋上写着“*府粮食计划署”。查韦斯*府则称此为“反玻利瓦尔革命的谣言”。但他们对另一个更为惊人的报道保持沉默：在卡贝略港，个装运食品的集装箱因无人运走而长时间闲置，最终导致了12万吨食物腐败。
此外，*府还热衷于在一些“贫民社区”的连锁超市中提供廉价商品，这里每一件商品包装上都印着“宪法保障人民的权利”的字样。当然，并非每一个委内瑞拉人都有幸成为这里的“人民”。
查韦斯支持者津津乐道的*绩，是他降低了委内瑞拉的贫困率。官方数据曾经出现过一次贫困率的快速下降——由3年的62.1%降到5年的43.7%，再降到6年的36.3%。即便官方数据没问题，查韦斯的成绩也并没有那么值得赞许。他上任前一年即年的贫困率为50.4%，在1年数字仅压至45.4%，之后便迅速攀升到3年的水平。从7年开始，贫困率一直徘徊在33%左右。以至于到年，委内瑞拉的贫困率仍然高于拉丁美洲平均水平。
被压制的反对派年是委内瑞拉的大选年，一位干练的“70后”*治家恩里克·卡普里莱斯成为了反对派的领袖，站到了挑战查韦斯的位置上。
不过，在委内瑞拉当反对派是个苦差事。早在2年那次反对查韦斯的失败*变后，时任Baruta市（古巴驻委大使馆所在地）市长的卡普里莱斯就受到了检察官达尼洛·安德森的控告，指控其涉嫌煽动示威者对古巴使馆进行攻击。即使卡普里莱斯最终洗清所有指控出来竞选总统，还是被查韦斯攻击为“叛变者”。
作为查韦斯的竞争者，卡普里莱斯被戴上过不止一顶“高帽子”：委内瑞拉的国营媒体称他是“同性恋”。又因为他的外祖父母是二战后移民委内瑞拉的犹太幸存者，他又常被攻击为“犹太复国主义者”。而查韦斯则骂他为“法西斯分子”和“猪”。
可惜，卡普里莱斯却没有机会在媒体上反唇相讥，因为委内瑞拉《社会责任法》禁止媒体发布不尊重“民选官员”的信息。作为对手的总统查韦斯，除了亲自在国家电视台主持一档脱口秀节目《你好，总统》外，全国电视台每周还必须播出70分钟的*府宣传节目。
查韦斯很了解媒体的影响力。在2-4年一系列反查韦斯的运动中，不少私营媒体站在了反对派一边，它们被查韦斯的支持者斥为“媒体巨头”。为此，查韦斯立法推进“广播频道的民主化”，并授予*府部门“废除媒体大地产”的权力。
7年5月26日，*府拒绝给私营的加拉加斯广播电视台（RCTV）的牌照延期，关停了这家和查韦斯唱反调的电视台，使得数以万计的群众走上加拉加斯街头示威抗议。此后，委内瑞拉信息中心负责人戈登·哈金森在英国《卫报》发表公开信称，委内瑞拉95%的媒体都在强烈反对*府，5个私人拥有的电视频道占据了90%的市场份额，全国所有的报社、个电台中的个都为私人所有。
然而，来自外界的信息则完全相反。据美国阿默斯特学院*治学教授哈维尔·科拉莱斯透露，查韦斯当*之初，委内瑞拉*府只控制了一家电视台、一家调幅电台和一家调频电台。然而到7年，*府已经控制了85%的电视信号（即6个频道）、2个国家级广播电台、1个新闻社、家社区电台和近家门户网站。《迈阿密先驱报》专栏作家安德烈斯·奥本海默也表示，根据委内瑞拉官方文件，52%的印刷和电子媒体是*府控制的或支持查韦斯的。
于是，处于媒体宣传绝对劣势的卡普里莱斯选择走到选民中去演讲，不仅仅到城市里的中产阶级居住区，他还深入到乡村和贫民窟。这也是一段危险的旅程。在卡贝略港，卡普里莱斯和他的志愿者团队遭到袭击，十多人被打伤，数辆汽车被毁。对于当地警方选择性执法的指责，当地市长却表示：“反对派没有到这里来欺骗劳动人民的权力。”
委内瑞拉持异见的研究者表示，过去10年里，委内瑞拉九成凶杀犯罪都因为选择性执法而逃过了法律制裁。因此，查韦斯当*10年后的委内瑞拉凶杀率比他上台之初增加了不止一倍。首都加拉加斯则被封为“世界犯罪之都”，尤其是它的“中央区”一带，一般的当地人都避而远之，经过时不敢多做停留。太多人都有被抢劫的经历，华人华侨更是如此。加拉加斯唯一的华文报纸《南美新侨报》就曾报道过一名华商在街头先遭警察敲诈，后被枪匪射中左眼，掠走大笔财物的悲惨经历。
年的大选中，卡普里莱斯最终得票数为万多票，已超过了令查韦斯年首次成为总统获得的万多票。然而，此次查韦斯的得票数增长到了创纪录的万多票，如不少评论家所言，“查韦斯根本不可能败选”。一时间查韦斯很是欣喜，竟然感谢起卡普里莱斯的“民主”行为，甚至表示两人在电话里“相谈甚欢”。
查韦斯对于自己能一再连任倍感骄傲，他曾设置一种数字投票系统，被认为可以杜绝舞弊。不过，一直以来，外界对委内瑞拉选举的公正性仍有所非议。美国智库加图研究所的一项研究指出，从3年到年，委内瑞拉登记选民数从1万左右增加到了接近万，而在这段时间内其增加的人口还不到万。
未来更大的疑问是，查韦斯未能完成的“玻利瓦尔革命”乃至“21世纪的社会主义”将何去何从？如果说石油价格飞涨的10年让查韦斯有本钱来解决他所面临的问题，那他的继任者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委内瑞拉奄奄一息的查韦斯主义作者：张森根来源：共识网
民粹主义是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中产生的较为普遍的社会现象，既有*治含义，又是专属于特定地域和个别国家的历史范畴。本文评述的是委内瑞拉名闻遐迩的查韦斯主义；它是一种意识形态，又是一种社会发展模式和治国理*模式。查韦斯式的民粹主义，在当代拉美堪称异数，执*17年把一个国家折腾得如此七颠八倒，着实令世人不堪回首。
拉美由于贫富差距巨大、收入分配极端不合理，是滋生民粹主义的渊薮。拉美的当代史常与民粹主义相拌，难分难解。民粹主义在拉美也叫民众主义（Populism）。二次世界大战前后，巴西的“瓦加斯主义”和阿根廷的“庇隆主义”，就是传统的民粹主义。但以乌戈·查韦斯（-）命名的查韦斯主义，则被称为新民粹主义。民粹主义对拉美国家进步造成的危害，上个世纪以庇隆主义为代表；本世纪则是查韦斯主义。
查韦斯主义是迄今拉美地区最激进的民粹主义。查韦斯本人连续4次当选总统，执*长达14年，于年3月病逝，由他钦定的公交车司机出身的马杜罗为接班人。马杜罗在治国理*上“查规马随”，忠实捍卫他的路线和*治遗产。但在经济寒冬和社会风潮的频繁冲击下，查韦斯模式已面临溃败。
查韦斯主义难以为继：经济增长-7%
委内瑞拉位于南美加勒比海之滨，领土面积约91.6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中国6个辽宁省），人口不到万（辽宁省人口约万），各类资源齐全而充沛，石油储备超越沙特阿拉伯，堪称世界头号“油库”，理应富甲一方。然而，年的委内瑞拉却成为世界最严重的通胀国家之一、最严重的暴力犯罪国家之一，法治指数最差国家之一，世界最危险的投资目的地之一。
由于年以后受世界经济不景气和国际油价持续走低影响，委内瑞拉出口锐减，经济增长率从4-8年的10%，降至年的1.3%，年的-3%和年的-7%。由于原油生产设备老化和新油田开发滞后，原油产量从常年的日产万桶减至-万桶左右。年出口下降49%，财*收入大幅度减少。为解决国内市场的急需，每日还从国外进口4万桶石油。国际储备从年的亿美元减少至今天所剩无几。与此同时，债务负担增加，货币大幅贬值，通胀率从年56%飙升至年%以上。当前失业率高达10.4%。国内的食品和日常生活用品奇缺，人心惶恐，社会情状十分严峻。除了用石油归还积欠中国的数百亿美元的债务，马杜罗*府今年需要直接偿还的外债高达亿美元。据悉，委*府已向中国*府提出宽限2年还债的请求，即停止每天偿还50万桶石油的约定，以便将这部分石油拿到囯际市场换取现汇，解脱当前的困境。
委内瑞拉的惨状，与全球石油价格下跌有很大关系。自年6月以来，全球油价已经累计下跌了一半以上。由于*府90%以上的外汇收入来自石油出口，低油价对委内瑞拉经济造成了致命打击。然而，外部环境严峻只是催化剂，不是根本原因。委内瑞拉目前面临的问题，是该国十几年来体制性问题的总爆发，也是奉行查韦斯主义发展模式的必然结果。
委内瑞拉长期推行民粹主义发展模式。乌戈·查韦斯的前任佩雷斯（-年和-年在位）和卡尔徳拉（-年和-年在位），分别是民主行动*和基督教社会*的总统。他们打着发展主义旗号，却为国内石油巨头积累了大量财富，加速了两极分化，造成社会动荡不堪，促使中下层群众把乌戈·查韦斯推上了*治舞台。自从查韦斯年2月出任总统后，以“玻利瓦尔革命”和“21世纪社会主义”为名，从偏向传统右翼的立场大踏步地转向传统左翼，按照所谓的亲贫增长方式一路猛奔，进而从左的角度引起*治、经济、社会领域里的种种矛盾全面激化。
拉美国家原来的民粹主义模式，多半带有经济民族主义和发展主义特征，在经历了上个世纪80年代“失去的10年”，一部分国家纷纷告别传统的进口替代模式，转入以市场型为主导的发展模式，如智利、墨西哥、秘鲁和哥伦比亚等国，强调经济效率而兼顾公平，而另一部分拉美国家则仍然以国家干预主义为主要手段，偏离价值规律，在市场化方面则步履迟滞，经济绩效落伍，与此同时，盲目扩大二次分配在国民收入中的份额，如巴西、阿根廷、委内瑞拉、厄瓜多尔和玻利维亚。其中委內瑞拉高举反新自由主义和反美主义旗号，越走越远越偏执，终于在年12月爆发全面危机。
油价陡降和年爆发的大规模群众抗议浪潮，是造成执**在年12月6日委内瑞拉国会选举中失利、查韦斯模式走向解体的两个重要标志。年2月，以抗议高犯罪率、物资短缺、贪污腐败为*治诉求，一场以反对派和青年学生为主体的游行示威和街头骚乱，持续达3个多月，造成了至少42人死亡，多人受伤，多人被拘。查韦斯主义*府连续几年的经济衰退，终于难以支撑超常的社会福利开支，因而渐渐失去下层民众和广大中间阶层的信任，反对派联盟在国会选举中赢得了2/3的多数席位，从查韦斯主义的统一社会主义*手中夺回了主导权。那次选举也是对查韦斯模式的一次民意测验。执*的PSUV拥有*员万人，但在本次选举中，执**及其联盟所获得总票数仅有万，有超过1/4的本**员投下了反对票或弃权票。它说明，现行的查韦斯模式不仅遭到本国大多数民众的质疑和反对，也面临本*很多*员的无声抵制。
年起，反对*联盟首次在议会中拥有罢免总统、改组*府、控制司法机构甚至召开国会制宪会议、重新制宪等重要宪法权力。查韦斯主义*府将首次面对反对*联盟占优势的国会的严峻挑战，从此双方之间的博弈与对立将成为一种*治新常态。
何谓“21世纪社会主义”
查韦斯是拉美的传奇人物。他发动过一次未遂兵变，经历过一次未遂*变，战胜过一次罢免性全民公投，连续赢得4次总统大选，还成功推动允许无限期连任的修宪公决。他留给委内瑞拉的最大遗产，是以“玻利瓦尔革命”和“21世纪社会主义”为口号的查韦斯主义模式。
年2月就任总统后，他便开始推行“玻利瓦尔革命”。西蒙·玻利瓦尔（-）是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秘鲁和玻利维亚5国的解放者，反对西班牙殖民地统治的民族英雄和*治家、*事家和思想家。他主张民族平等和废除双隶制，并着力倡导美洲团结联合的一体化运动。查韦斯自诩西蒙·玻利瓦尔的忠诚继承者。为了完成玻利瓦尔当年的未竟之业，查韦斯上台后就宣布，他要以和平、民主方式进行“玻利瓦尔革命”。他指出，这场革命的思想来源有三个“根”：西蒙·玻利瓦尔；西蒙·罗德里格斯（前者的老师，主张人民受教育、自由、平等）；埃塞基埃尔·萨莫拉（委内瑞拉独立战争期间的将领，主张主权归人民）。他把年12月通过的新宪法称之为“玻利瓦尔宪法”，并把“委内瑞拉共和国”改为“委内瑞拉玻利瓦尔共和国”。“玻利瓦尔宪法”构建了查韦斯推进“玻利瓦尔革命”的法理基础。
5年之后，他进而强调“玻利瓦尔革命”的目的是实现社会主义。是年2月，他首次提出“21世纪社会主义”。8月，明确指出要实现一场“21世纪社会主义的革命”。他强调“21世纪社会主义”是委内瑞拉独特的社会主义，是基督教社会主义、印第安主义、玻利瓦尔主义、马克思主义、托洛茨基主义和卡斯特罗主义的混合体。他说：“真正的基督比任何社会主义者都更加具有共产主义思想”；“耶稣是我们时代的第一位社会主义者”。
9年11月20日，查韦斯在加拉加斯举行的“第一次左派*国际会晤”时，还力图把他“21世纪社会主义革命”推向全球。他率先在会议上倡导成立“第五国际”。但他心目中的“第五国际”，也只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思想与西蒙·玻利瓦尔、弗兰西斯科·莫拉桑（-年中美洲联邦总统、自由派领袖）、奥古斯托·桑地诺（尼加拉瓜民族英雄）、切·格瓦拉以及主张“解放神学”的卡米洛·托雷斯、智利的阿连德社会主义和莫利斯·毕晓普（格林纳达前总理、新宝石运动领导人）等人的拉丁美洲本土思想的联合体。
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社会主义。从主观愿望上说，查韦斯厌恶新自由主义，认为它是野蛮的、非人道的，因而冀图用“21世纪社会主义”来替代它。他在批判新自由主义的同时，却背离了市场经济法则和价值规律，只抓收入分配而不顾经济效率，更没有下决心去改革单一的石油经济体制。本来，他具备了其他拉美国家难以得到的客观条件：一是巨额的石油收入，石油每桶价格从年的约10美元、0年的约34美元陡升至年前后约美元。二是中国自7年以来通过“石油换贷款”项目的融资合作模式，使委内瑞拉总共获得贷款亿美元。据悉，委方已经以原油和燃料油等方式归还半数以上贷款，目前尚余亿美元未还，部分欠款已在此前的3年还款期基础上延长。这么充足的石油资源收入和优裕的外部资金援助，在查韦斯主义的模式下却得不到合理的利用，令人望洋兴叹。
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与拉美当代史上出现的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本质上并无二致。比如：年代祕鲁马里亚台基的“印第安社会主义”；年智利格罗韦建立为期13天的“社会主义共和囯”；年古巴格劳·圣马力成立的“苏维埃”和主张的社会主义改革；年玻利维亚出现过的“*事社会主义”；年危地马拉阿雷瓦拉*府推行“精神社会主义”。此外，还有哥伦比亚以基督教为基础的“哥伦比亚式社会主义”；年代牙买加曼利*府的“民主社会主义”；-年智利阿连德的人民团结阵线的社会主义；-年格林納达毕晓普的“社会主义”。
除了社会主义的古巴以外，牙买加、智利、格林纳达、委内瑞拉以及巴西（“劳工社会主义”，年起），厄瓜多尔（科雷亚的“21世纪社会主义”，7年起）和玻利维亚（莫拉莱斯*府的“社群社会主义”，年起）这7个国家的“社会主义”，按其核心思想来分析，与庇隆主义主张的“正义主义”（*治主权、经济独立、社会正义）如出一辙，属于偏左的民粹主义范畴。它能获胜于一时，却难以持续、久远地坚持下去。查韦斯主义当下在委内瑞拉的遭际，和上个世纪庇隆主义在阿根廷的破产，是民粹主义在拉美大溃败的两个典型实例。查韦斯发展模式的下场肯定比六七十年前发生在阿根廷的悲剧还要惨重。
查韦斯模式的特征
权力独占化无论髙扬“玻利瓦尔革命”还是“21世纪社会主义”，查韦斯模式的逻辑一以贯之，其本质是*治权力的独占化、经济的去市场化及社会*策的超福利化。
*治权力的独占化。打着反美主义、反新自由主义的旗帜，平民出身的查韦斯迅速崛起于*治舞台，迅速打破了由民主行动*与基督教社会*长期轮流执*的局面。查韦斯终身崇拜的偶像是玻利瓦尔，而*治集权则是玻利瓦尔所推崇的不二法则。为了彻底扫除集权道路上的障碍，他先通过两场公民投票创设了制宪会议。查韦斯主义者在由个席位的制宪会议中控制了个席位。为了防止原来的议会和法院在制宪期间“捣乱”，年8月他授意制宪会议在制宪之前采取两项特别措施：设立“紧急司法委员会”取代原来的司法权；宣布紧急状态，设立“紧急立法委员会”，取代原来的立法权。同年12月，查韦斯顺利制定了“玻利瓦尔宪法”。
这部宪法，将年宪法规定的两院制改为一院制，同时大大削弱了立法权和司法权，巧妙地突破了分权制衡机制，将国家主要权力集中于总统和行*之手，实际上由查韦斯个人独占。新宪法通过一年后，查韦斯向新成立的全国代表大会提出“委任立法权”的法案，授权查韦斯以法令治理委内瑞拉一年。1年11月11日，在该法案期满前一个月，查韦斯一下子颁布了49项法律，包括石油法、土地和农村发展法、合作社特别法、银行部门改革法、渔业法、科技创新法等国计民生的重要法律。在执*14年内，查韦斯4次获得国会授予委任立法权，时间长达四年半之久。不少备受争议的法律都是查韦斯利用这种权力颁布的。对于司法系统，查韦斯将最高法院法官的人数从20人增加到32人，进而任命了9名亲信。
很快，新制定的“玻利瓦尔宪法”也跟不上查韦斯集权的脚步了。最主要的障碍是总统任期限制。查韦斯及其同僚认为，只有让总统“无限期”地连任下去，才能确保委内瑞拉“21世纪社会主义”的胜利。
同时，为了防止地方出现“考迪罗主义”挑战查韦斯的权威，州长、市长等行*职位不能是“无限期”的。然而，这场于7年12月举行的修宪公投被选民否决。这是查韦斯执*期间唯一的一次选举和公投失败。为了争取官僚集团的支持，他改变策略，将所有由选举产生的公务员的任期都改为无限任期，第二次修宪公投终于在他的操控下反败为胜。从此以后，查韦斯就成为可以无限期连任的总统，也是权势最大的总统。他一手创建民粹主义的威权体制，将委内瑞拉的民主法治逼到了悬崖边上。难怪有的学者指出：行动上，查韦斯是“乔装在21世纪的19世纪的考迪罗”。
经济去市场化经济的去市场化。查韦斯是高举反对新自由主义的旗帜上台执*的。他和马杜罗变本加厉将“去市场化”推向了极端，把*府权力的触角伸向了各主要经济部门，用国家干预主义全面整合经济，从而导致一系列严重后果。
其一，全面国有化。年通过的新宪法，明确规定委内瑞拉石油公司为国营公司。1年的新石油法还增加了矿区使用费，提高了所得税，增加一系列新的企业消费税，打击与反对*过从甚密的委内瑞拉劳工联盟，引发石油工人大罢工，石油生产和出口几乎瘫痪。其结果，2万多名石油技术员工陆续被*府解雇。为实现“石油完全主权”，查韦斯自4年以来，分步骤采取一系列石油国有化措施，最终将委境内全部油田收归国有。除了石油领域外，查韦斯还对电话、电力、水泥、钢铁、大米加工厂、咖啡、银行、超市等实行国有化。大规模的国有化赶走了外国投资者，也降低了本国生产者的生产积极性，同时又产生了大规模的官商腐败和裙带交易。例如，年有8名委内瑞拉官员因从中委合作基金中挪用万美元而被捕，但该案至今悬而未决。新一届国会可能会对其进行彻查，以便对有关*府人员进行问责。
其二，价格管控。在查韦斯时代，*府为若干种基本食物制定了最高价格，严禁生产商涨价。马杜罗上台后，延续并强化了这种价格管控措施。*府对市场的价格干预破坏了资源合理配置，导致从*油、咖啡、牛奶等基本食品到肥皂、洗衣粉、卫生纸等生活用品，再到药品和医疗器械，均出现物资供应短缺。当*府规定的鸡蛋和猪肉的价格远低于生产和销售成本时，商人们愤而摔破鸡蛋以示抗议。*府派出大量公务员和*人在全国范围内打击暴利经营的商家，占领多个大型家电、五金、汽车配件连锁店，逮捕非法涨价、投机倒把的商人。在有限价商品出售的超市，人们排起了长龙，商家不得不按身份证甚至指纹来定量配给。商店货架瞬时间就会变得空空如也，*府则派遣士兵在主要市场把守，避免哄抢事件发生。由此也衍生了一个新生行业，人称“二道贩子”。二道贩子使用假身份证、贿赂商店保安、排队卖号等办法，每天如同工蜂一般，从一个商店到另一个商店寻宝、淘宝，然后加价售卖给没有时间排队的上班族。二道贩子是马杜罗最痛恨的敌人，将之称为“玻利瓦尔革命”的头号绊脚石，将倒卖物资的行为定性为有组织犯罪，予以严厉打击，但效果不彰。
其三，外汇管制。由于油价下跌、物资短缺，*府的外汇储备很快捉襟见肘。委内瑞拉*府对外汇实行严格的控制，使得一般老百姓和企业进口境外商品变得十分困难。马杜罗*府试图稳定货币，实施固定汇率并将汇率强行固定在6.3玻利瓦尔兑换1美元。但固定汇率需要大量的美元储备去冲销波动，提供兑换性和流动保障，委内瑞拉*府却没有足够的美元储备。因此，随着恶性通货膨胀加剧，黑市上的行情一路飙升，从最初的1美元兑换6.3玻利瓦尔发展到1美元兑换-0玻利瓦尔，仅年年内的涨幅就高达%。*府也曾尝试推出中间汇率以遏制黑市汇率，但遭到惨败。
*策超福利化社会*策的超福利化。委内瑞拉由干长期推行传统的“进口替代”发展模式造成贫富分化严重，为查韦斯主义的成长提供了温床。查韦斯和马杜罗的执*基础是中下层民众，采取一些亲穷人的再分配计划本身是无可厚非的。
问题在于，它们走得太远了，大大超出其国力与财力的限度。
自3年起，委内瑞拉*府制定并实施了名目繁多、形形色色的社会计划，包括“罗宾逊计划”、“里瓦斯计划”、“苏克雷计划”、“深入贫民区计划”、“瓜依凯布洛计划”、“食品商场计划”、“住房计划”等等。仅就住房计划而言，年底前已经交付了第万套住房，到年将交付万套住房。这些住房都是免费提供给穷人，但居住者拿不到“房本”。如果他们不积极参加游行，不支持*府，就随时将这些住房收回。
作为欧佩克成员国中社会福利最好的国家之一，委内瑞拉国民享受着世界上最便宜的汽油——仅为成本的10%，比水都便宜。委人均燃油消费量是拉美各国平均值的3倍以上；平均每辆汽车的消费量约公升。英国巴克莱银行此前发布报告称，按照官方汇率计算，委内瑞拉的汽油零售价仅为每加仑0.05美元；若按黑市汇率计算，该国公民仅需为每加仑汽油支付0.01美元。巴克莱预计，这一社会福利让委内瑞拉*府牺牲了近亿美元的利润，相当于该国12.5%的GDP，以及超过90%的公共部门赤字。查韦斯和马杜罗曾多次尝试提高国内汽油价格，均因民众抗议而涨价失败。
从查韦斯到马杜罗，不仅没有利用高油价的天赐良机，去致力于改变单一而僵化的石油经济格局，反而走上歧路。以年为例，石油均价每桶美元时，委内瑞拉*府按每桶美元的水平大规模支出，以高福利、高补贴、吃大锅饭为手段笼络选民，从而导致财*赤字髙达17.5%。*府消耗了大量资源与资金，造成了通货膨胀、外汇短缺、物资匮乏，资金链断裂，国库储备几乎告罄，同时也让制造业和零售业进一步萎缩，令全国经济形势雪上加霜。
年的社会骚动，加剧了执**和反对*之间的矛盾，执**内部也由此分化出了不同阵营。由于这场游行示威的*治诉求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因而该国社会层面的不满情绪还在进一步积累和酝酿，并将深刻影响今年的公投和年的总统选举。年2月，委内瑞拉晴雨表公司的一份民意调查显示，85%的委内瑞拉受访者表示期待本国领导人发生变化，仅有11%的委内瑞拉人满意当前的治理方式。
尽管查韦斯模式亲穷人的社会计划短期内能够改善穷人的处境，但其负面效应非常明显。它只会让穷人不愿意通过个人的积极奋斗摆脱穷困的处境，反而高度依赖*府慷慨的馈赠。更糟糕的是，要想持续获得穷人的支持，*府还必须不断维持并扩大这些福利*策，这从当前或长期来看都是不可持续的。正因为如此，弗朗西斯·福山一针见血地指出：“民粹主义的问题并不在于它刻意迎合民众的心理，而在于它所提供的短期方案实际上会损害穷人的长远发展。”
不仅如此，民粹主义也损害了中间阶层的利益。他们用移民的办法对查韦斯模式表示了强烈不滿。~年，超过万委内瑞拉人移民海外，约占其总人口的4%~6%。这些海外移民大多属于中产阶级职业阶层，90%拥有学士以上学位，其中40%拥有硕士学位，12%拥有博士学位或是博士后。过去5年间，西蒙·玻利瓦尔大学有名教授放弃教职出国，大约名教职员工在~年离开委内瑞拉中央大学；到年底，苏利亚大学有个教师岗位空岗。目前，这种人才外流的悲剧还在继续。年委内瑞拉民调机构“数据分析”的调查显示，有10%的委内瑞拉人计划在不远的将来离开委内瑞拉。
总而言之，查韦斯主义筑构长达17年的民粹主义治国模式已陷入困境，大厦将倾，恐难转圜。尽管查韦斯主义当下仍拥有数百万*员，在司法机构和地方*权中保持明显优势，操控着全国23个州中20个州长职位，但只要该国经济局面得不到基本改善，它在今年的公投和年的总统选举中仍将进一步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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